採訪．妮可魯｜首圖攝影．妮可魯
「怎麼辦？」雙手緊緊抱胸，蜷縮成一團的旅伴問我，我怎麼知道！我也想問怎麼辦。
數滴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滲出，在地心引力的召喚下一鼓作氣越過眉毛的阻攔，在睫毛上短暫匯聚，以雪崩之勢滴落在她緋紅的雙頰，若不是現在情況非常不妙，還蠻想稱讚她這模樣還挺美的，羞中帶怯，楚楚可憐，平日裡獅子座女強人的飛揚神氣全沒了。
「呃，毛巾只有這一小條，要不，你先拿著出去。」我以壯士斷腕的決心，咬牙把唯一一條救命的小毛巾讓給她，至於是要遮上面，還是遮下面，我就幫不上忙了。
危機現場是一處依傍著潺潺溪水而築的露天溫泉浴池，位在日本九州黑川溫泉鄉，適逢春日的池邊花開燦爛，數株滿開的櫻花粉白俏紅，在微風吹拂下不時飄落著雪花般的花瓣，此情此景一切都很完美，唯獨，這景色夢幻的溫泉池子是「混浴」，也就是不分性別皆可使用的男女共浴溫泉。
「旅館的房客早上10點前都退房了，現在又是觀光客少的非假日，我們就挑正中午吃飯的時候去，一定沒人。」獅子座旅伴根據她多年在日本走跳的經驗，分享她的觀察與判斷，讓猶豫的我有些動心，日本傳統的溫泉旅館一向很偏心，女湯的View多半對著山壁或牆壁（為了防止偷窺狂熱烈的目光吧），男湯的景色通常比女湯開闊，保存混浴習俗的溫泉風呂因開鑿的時間更古早，無論湯池大小或地理位置都比男湯更優。
在春日的櫻花樹層層環抱下泡湯，的確浪漫得不可方物，只可惜有位打同樣算盤的泡湯客，在我們獨享溫泉時光約10分鐘後坦坦蕩蕩的，以君臨天下之姿走進溫泉池，臉上有著性感的小鬍渣，頭髮微捲，雖不是像阿部寬那樣高大挺拔，但身材勻稱結實，胸腹間的線條淡淡的勾勒……。
這位哥顯然無懼我們的存在，優雅的坐靠在湯池裡的岩石邊，瞇起眼睛享受，我發誓有看到他嘴角那抹得意的微笑。
僅有的一條小毛巾，我已讓給獅子座旅伴，她彎曲的像隻燙熟的紅色蝦子，遮遮掩掩地挨著池邊安全逃脫，剩下我和偽阿部寬在池中對峙，這場對賭顯然我方不佔優勢，比他多泡很久的我心臟怦怦跳，處在隨時四肢軟癱昏厥也不奇怪的狀況。
好吧！要比身材我也不輸他，好歹也是眾人稱羨的G罩杯，腰腹雖然因多年放縱美食而寬鬆，年紀也早不是二八年華，但追求者也不是沒有……深呼吸放棄掙扎，以《冰與火之歌：權力遊戲》龍后丹妮莉絲的氣勢，將偽阿部寬拋諸腦後，就當是老娘今天大放送，台灣之光這四個字怎麼寫，姐寫給你看！
日本知名溫泉寫真家大黑敬太在他的一本《絕景混浴秘境溫泉》中提到，他在距今20多年前的1999年遍覽群書，當時保留混浴風俗的地方約有1000湯，2017年約只剩500湯，2019年出版續集時又減少許多，「混浴溫泉是擁有千年歷史的日本溫泉文化，是日本之寶。」大黑敬太在書中描述他為了尋訪混浴溫泉，花費許多時間精力在交通不易抵達的鄉野裡取材，敬業的帶著年輕美貌的模特兒入鏡，讓讀者透過畫面欣賞混浴秘境之餘，同時也滋潤了眼睛。
混浴，現代人總是給予太多情色想像，混浴與其說是擁有千年歷史的日本傳統文化，說白些不過一千多年前人們發現野外溪邊泡出溫泉水，荒郊野外當然沒有管理者、也沒有更衣室，純自然的泡湯行為沒有男湯、女湯之別，頂多抓條用來擦身的小布巾，遮或不遮就看個人意願。
1853年，美國海軍大將培里率領艦船造訪日本，硬生生撬開江戶幕府的鎖國政策，史稱「黑船事件」，據說培里對於名留青史的日本遠征記有以下的描述，「沒想到男男女女赤身裸體的混浴，不禁讓我質疑這個國家人民的道德心，這也太放蕩了。」不知道西方道德標準的培里有沒有親身體驗東方混浴文化，但他之後確實有養一位日本小老婆，在伊豆過了一段頗為愜意舒心的時光。
江戶幕府長達三百多年的統治在黑船事件後逐漸土崩瓦解，之後大政奉還給明治天皇，明治新政府為了晉升西方文明之流，下達混浴禁止令，大幅取締都市地區的混浴風俗，確實在人口密集的大都市一直有「湯女」在男女不分的錢湯裡幫客人假洗頭、真賣淫的事例，藉著文明開化、效法西方列強的趨勢，明文禁止算是順水推舟。
然而禁得了都市，偏遠鄉區可就沒那麼雷厲風行，但隨著人民思想與西方標準漸趨一致，溫泉旅館與飯店大浴場依照法規將湯池分為男湯、女湯，保留混浴風俗的地方就愈來愈少，要不就是改為穿泳衣才能男女一同入浴的大眾湯，或是穿該設施提供的「湯著」遮住害羞部位再入浴。
時至今日，保存混浴溫泉湯池的地方成為稀有的存在，以日本傳統文化為由，反轉明治時代的舊法束縛，成為一種非主流的泡湯風尚。
下次去日本鄉間泡溫泉時，你敢放下成見，挑戰臉紅心跳的東瀛混浴嗎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