鎌倉與紫陽花 英雄美人情關難留|日本裏風景

採訪.妮可魯|首圖攝影.妮可魯

梅雨季節開花的紫陽花,為初夏的鎌倉增添浪漫氣息|妮可魯 攝
梅雨季節開花的紫陽花,為初夏的鎌倉增添浪漫氣息|妮可魯 攝

女孩撐著便利商店買的廉價塑膠傘站在雨中,默默地看著鎌倉八幡宮的大銀杏,去年秋天和男孩一起來時,撿拾的銀杏葉還夾在手帳裡,金黃色的,像是封存那段戀情最耀眼的時刻。

初夏早上,滴滴答答連續下了好幾天的梅雨顯然澆熄了觀光客的遊興,著名的觀光景點境內沒什麼人,這時節的銀杏離金色的秋天尚遠,只有幾叢沾著水珠的紫陽花,女孩兀自沉溺在哀傷,任憑雨水打濕裙擺。

「這銀杏很漂亮吧!有一千多歲囉,要看舞殿的話從這邊樓梯爬上去。」拿著相機在參道邊拍花的老先生像是天外飛來的聲音,精神十足地對女孩說,女孩禮貌的點點頭,沒搭理他。

「舞殿是靜御前跳舞的地方,靜御前知道嗎?源義經的愛妾,她被抓來這裡跳舞,八幡祭的時候都會有靜之舞的表演,我每年都會來拍。」熱情的老先生顯然無視女孩笑得尷尬,導遊魂上身,「那個你們年輕人喜歡的,長得還蠻帥的那個小夥子叫什麼來著,A豆…瀧澤秀明!他演過源義經,源義經被他大哥源賴朝追殺,逃到吉野山時因為女人禁止入山,只好把靜御前留下,可憐啊,肚子裡有小孩,沒有辦法啊。」

男人就是不能相信,女孩蹙眉,源義經在日本是家喻戶曉的悲劇英雄,智勇雙全的弟弟在幫哥哥奪得天下後慘遭忌憚,帶著愛妾靜御前亡命天涯,但靜御前懷孕還被拋棄在吉野山這段倒是不知道。

老先生看到女孩有了反應,說得更起勁,「靜御前被抓到鎌倉,源賴朝逼迫她在鶴岡八幡宮跳舞,因為她以前是白拍子,白拍子就是那時代的舞伎,靜御前只好邊跳舞、邊唱思慕源義經的歌,源賴朝當然生氣,但是源賴朝的老婆北條政子看了很感動,幫忙講好話饒了靜御前一命。」老先生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,從源賴朝之後如何開創鎌倉幕府,締造武家文化的盛事,講到源平合戰與紅白歌合戰之間的關係。

「除夕夜NHK的歌唱對抗節目紅白歌合戰,根源就是來自源平合戰,源氏使用白旗,對戰紅旗的平氏,因此紅白兩色在日後成為對抗用的傳統配色……哎呀,白色的紫陽花也開花了。」紫陽花在梅雨季節開花,濃紫靛藍的花叢裡有幾株白色花朵。

女孩望著朱紅色舞殿,開口問,「靜御前的小孩後來怎麼樣了?」若是能平安生下孩子,靜御前應該會比較幸福吧。

「白色的紫陽花很特別對不對?紫陽花有很多品種,這個叫靜香,和靜御前的靜同音,以白拍子之姿跳舞的靜御前,就像這白色的花朵一樣潔白無瑕。」老先生舉起手中相機,興致盎然的沉醉在紫陽花叢裡。

氣候潮濕的鎌倉適合種植紫陽花,吸引許多遊客在梅雨季節前來賞花|妮可魯 攝
氣候潮濕的鎌倉適合種植紫陽花,吸引許多遊客在梅雨季節前來賞花|妮可魯 攝

初夏的鎌倉是一個紫色的城鎮,不只名剎古寺裡開滿紫陽花,就連江之電鐵道沿線都點綴著中文稱作「繡球花」的紫陽花「あじさい」,諸多寺院中以有「紫陽花寺」美稱的明月院最知名,境內珠網般的階梯小徑被高大的紫陽花叢層層包夾,繁盛艷麗到踮起腳跟都看不到前路在哪,簡直是紫陽花構築成的迷宮。

據說,紫陽花是古時候供奉在佛前,向逝者致意的花朵,因此日本各地的寺廟都有種植紫陽花的習慣,靠海的鎌倉因地勢與氣候潮濕的關係,十分適合紫陽花的生長,除了明月院,擁有2500多株紫陽花的長谷寺在5月下旬到6月中最是美麗,站在長谷寺的觀音山紫陽花路,可以遠眺以灌籃高手平交道聞名的湘南海岸,淡藍色的海水與色彩繽紛的紫陽花相映照的美景,被形容是能超脫人間苦難的「七色淨土」。

鎌倉的寺院在梅雨季節,提供季節限定的紫陽花和菓子茶點|妮可魯 攝
鎌倉的寺院在梅雨季節,提供季節限定的紫陽花和菓子茶點|妮可魯 攝

「就連和菓子都是紫陽花的形狀啊……」女孩坐在北鎌倉東慶寺的院落旁,品嚐這個季節限定的紫陽花和菓子與抹茶,雨落紛紛的寺內除了紫陽花,還開滿鳶尾花,受到梅雨滋潤的各色花草茂密到遮住寺院建築面貌,據說東慶寺本是尼寺,有「離緣之寺」之稱,許多深受婚姻所苦的女性都會來這裡參拜,或是逃奔至此尋求庇護。

女孩滑開手機,查找關於靜御前的故事,在意著這位數百年前白拍子的結局,「源賴朝命令若靜御前生的是女孩,可以留下來,反之則斷不能留下禍患,可不幸,靜御前在紫陽花盡謝的7月初誕下男嬰,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的襁褓嬰兒就這樣被抱走,扔入長谷寺前的由比之濱。」源賴朝之妻北條政子同情靜御前遭遇,求情釋放這位失去幼子的母親,靜御前和其母一同離開鎌倉,回到與源義經相識相戀的京都,就此下落不明。

是在一個久旱不雨的荒年,百名僧人誦經皆無效後,後白河法皇召來100名容顏美麗的白拍子在神泉苑跳舞祈雨,直到第100位白拍子跳舞時突然黑雲密布,連續三日落雨霏霏,「此乃神之子?」法皇感嘆,封之為日本第一白拍子,此女之舞出塵絕美,乘著雨露而來,最終也消逝在雨季結束的季節裡。

潔白的紫陽花「靜香」,紀念數百年前美麗的白拍子靜御前|妮可魯 攝
潔白的紫陽花「靜香」,紀念數百年前美麗的白拍子靜御前|妮可魯 攝